50、60后对科马内奇这个名字不陌生。她是罗马尼亚共产党极权制度培养的一名天才少女运动员；1990年代，她成为背叛独裁统治的绝望逃亡者。在美国，她的命运一波三折……

（ 图1）康纳轻吻科马内奇的脸颊

（1）

一吻惊人

首届“美洲杯”初赛领奖台上，年仅14岁、赢得女子体操项目银牌的罗马尼亚运动员科马内奇，登上了领奖台。

时间是1976年3月，地点：纽约曼哈顿麦廸逊体育馆。

男子项目银牌获得者、18岁的美国体操运动员康纳，同时也上台领奖。运动员们领取奖杯后，先后在台下友好地聚在一起给摄影师拍照。康纳手抱闪亮的银杯，恰好站在手里同样抓着奖杯的科马内奇身边。

摄影师见到腼腆地微笑的科马内奇，忍不住说：“她很可爱！”

摄影师向站在科马内奇身旁的康纳示意：“亲她一下，这是一张很棒的照片。”

长着一脸青春豆的康纳，大大方方地接受了摄影师的建议，转身俯首在科马内奇稚嫰的脸颊上亲了一口。这突如其来的一吻，令科马内奇惊讶，但是她一点也不懊恼，只是腼腆地笑了起来。摄影师快速抢拍下这个画面。次日，全美各大报纸，刋登了一张康纳亲吻科马内奇的照片，在读者中引起广泛的兴趣。两名略显稚嫩的运动员，当时的知名度还不太高。直到4个月后，科马内奇才以其完美的表演，吸引了全世界体操迷的注意力。

同年7月，在加拿大蒙特利尔市国际奥运会上，科马内奇一举拿下6个完美的10分，成为奥运会史上，第一位获得女子体操满分的运动员。14岁的科马内奇，不仅刷新女子体操运动历史，而且重新定义了这个运动项目，一夜间成为全球超级运动巨星。“科马内奇”，瞬间成为家喻户晓的名字。全球的体操观众，被科马内奇在比赛中令人眼花缭乱的精彩表演迷醉。人们发现，科马内奇来自一个被独裁者铁腕统治的国家：罗马尼亚。尽管如此，此后20年内，没人像她这样在体操界造成如此巨大的影响。科马内奇当年因此荣登《时代》杂志封面。

（图2）《时代》杂志封面上的科马内奇

初吻科马内奇的美国小哥康纳，他在奥运会体操运动员的排名仅居46，仍是一个无名小卒。科马内奇已是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康纳天真无邪的初吻，是否赢得了罗马尼亚小妹的芳心，无人知晓。18岁的康纳，对这次偶遇，似乎一直不能忘怀。科马内奇本人，对此事早已忘得一干二净。多年之后，她在回忆录中透露，她是经过别人提醒后才记起麦迪逊体育馆被吻一事。她更没料到，14年后，历经千辛万苦，她在美国又与康纳重逢……

（2）

小荷才露尖尖角

科马内奇1961年出生于罗马尼亚一个叫做“奥内斯蒂”的城市。因为自幼生性好动，精力旺盛，具有坐不住的性格，母亲把她送进住地附近的体操训练班。母亲期望，科马内奇训练累了之后会安静下来。没想到她竟然迷上了体操。小不点科马内奇只要一有机会就不停地蹦跳、奔跑、旋转不停。比如翻筋斗，是一项比较困难的动作。科马内奇在幼儿园时就喜欢玩这个消耗体力的项目。

但是，具备天赋的人，还要遇上贵人，得到适时的指点和帮助。也许是命运的奇妙安排，小不点科马内奇，有一次在学校操场与她的一个同学玩侧手翻，正巧被路过的罗马尼亚著名体操教练贝拉看见。他正在为自己刚开办的体操学校物色年轻、具有异质的体操新生。科马内奇几个轻松的翻滚动作，让他看到她身上不寻常的平衡能力。他决定把科马内奇收罗门下，她成为贝拉与妻子玛尔塔合作创办的实验体操学校的第一批学生之一。

（图3）少年科马内奇（左1）和体操学校的同学与贝拉教练（右1）在一起训练

科马内奇每天接受3小时的训练。幸好她的家，离体校不远。她可以住在家里，其他学员则必须住校。贝拉教练珍惜科马内奇潜在的能力，即使她练习中岀现失误，他总是鼓励她继续努力。第一次参加业余选手比赛时，科马内奇老是掉下来。贝拉教练仍然对她充满信心。经过继续不断的艰辛训练，科马内奇进步很快。她完成的体操动作，起落变得愈来愈优雅、轻松。

1969年，7岁的科马内奇，首次参加罗马尼亚全国少年锦标赛。她初出茅庐，竞技场上表现欠佳，排名列第13位。但是，第一次公开竞技，激发了她对这项运动热情，她发誓更加认真和勤奋。第二年，8岁的她，在比赛中的表现，超乎所有人的想象，技压群芳，排名一下子窜上全国第一位。

1975年，14岁的科马内奇，已是一位亭亭玉立的少女。她获准正式加入更高层次的世界级比赛。在当年的欧洲锦标赛、美国双人杯赛中，科马内奇首次一举拿下5枚奖牌！

对于科马内奇来说，这只是两场暖身表演。她已把目光，投向更高的荣誉：1976年加拿大蒙特利夏季奥运会。

1976年3月，在蒙特利尔奥运会前的4个月，科马内奇应邀参加美国纽约曼哈顿首届“美洲杯”初赛。在领奖台上，她被18岁的美国男子体操运动员康纳出奇不意的一吻，徒增世人对“科马内奇”这个名字的好奇心。

4个月后，在蒙特利尔夏季奥运会上，科马内奇仿佛是一颗倏然而至的新星，照亮了世界体操的大舞台。

7月18日，这名黑眼睛、表情严肃的少女，在镜头前莞尔一笑，准备下一个平衡木动作。她接着做的一系列翻滚和旋转，在19秒钟内，干脆利索、完美无暇地结束。全场为之震撼！在小组团体赛中，科马内奇令人眼花缭乱的高低杠动作，创下奥运会体操比赛历史上的第一个满分10分。

在奥运会体操历史上，从来没有过运动员赢得10分的记录。所以瑞士“奥米加”钟表厂的记分板的设计，没有显示10分的记分设制。科马内奇的10分满分成绩，在记分板上变成为“1”分。这位身高只有四英尺十一英寸、年仅14岁的罗马尼亚少女，获得禀赋圆成、完美无瑕的评分，打破了国际体操运动的纪录！

（图4）科马内奇获得满分10分时，记分板显示“1”分

在接下来的比赛中，科马内奇愈战愈勇，连续斩获6个满分10分。科马内奇获得个人全能、平衡木和高低杠项目金牌，她还得到一枚自由体操铜牌和一个团体全能银牌。

苏联体操运动员涅丽·金（又名金琼淑）是科马内奇在蒙特利尔奥运会上的主要竞争对手。涅丽·金在跳马项目获得金牌，是第二个得满分的体操运动员。科马内奇，凭借其爆发性的技术，取代了上届慕尼黑奥运会最红的体操运动员奥尔加·科尔布特的位置，在蒙特利尔奥运会上独占鳌头。

著名运动杂志《体育画报》这样介绍科马内奇的表现：“科马内奇在蒙特利尔高低杠项目上，获得她的7个满分10分中的4个。此项目在短时间内——23秒钟——以惊人的爆发力完成，它吸引了最多的关注。然而，她在平衡木上的表现，更能表现她绝妙的技巧。她赢得的7个满分10分中，有3个来自平衡木项目。她的双手，和她的身体一样善于表达。她的步伐，强化了她的平衡力。她卓越出众的表现，令现场观众安静下来。”

凭着在蒙特利尔的出色表现，科马内奇成为罗马尼亚第一位奥林匹克体操全能冠军。她创下、并一直保持着奥林匹克最年轻体操全能运动员的记录（自从科马内奇之后，体操运动把参加比赛的年龄资格，提高至16岁。除非再次降低参赛资格年龄，至今尚无人打破科马内奇的记录）。

（图5）被记者围堵采访的科马内奇

“科马内奇旋风”横扫蒙特利尔奥运会，震撼国标体坛。“科马内奇”一夜间在全世界家喻户晓。英国广播公司把她评为1976年度“海外运动人物和年度女性运动员”。她的美照荣登《时代》杂志封面。为了表彰她的优异成绩，罗马尼亚政府授予她“社会主义劳动英雄”称号，还给她分配了一套别墅。

1978年，英国女王伊莉沙白二世在接见访问英国的罗马尼亚总统齐奥塞斯库时，欣喜地告诉他：“我知道科马内奇！可爱的小姑娘！”

（3）

人怕出名猪怕壮

在世人眼里，科马内奇少年成大器，功成名就，活得光鲜亮丽、臻善臻美。可是，有谁知道，在领奖台如昼的闪光灯背后，科马内奇鲜为人知的个人世界，正在崩塌、四分五裂。这位羽毛未丰、仍需呵护的青春少女，其父母因感情不和，总是不停地吵吵闹闹，正在闹离婚。科马内奇的母亲是办公室文员，父亲是汽车修理工。夹缝中的科马内奇不知所措。没有哪一个孩子愿意在自己成长时看着父母离弃而去。全世界都会注意她的反应。更有甚者，她最信任的贝拉教练，也在此时，突然被从她身边调离。一个她完全不认识的人，成为她的新教练。

（图6）科马内奇与她的父亲母亲

少女科马内奇感到迷茫，一筹莫展，她脆弱的精神世界面临崩溃。面对每日繁重的训练、无休止的媒体跟踪，无法自理个人生活……科马内奇开始感到厌倦。在绝望中，她尝试自杀了结。但是，命运和她开了玩笑，她没死掉。也许是因为自杀未遂事件，她的主管上级改变了主意，同意让贝拉教练回来重新做她的教练。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年方15岁、正好进入青春期的科马内奇的身体，体形发生较大变化。上级主管部门认为，科马内奇已经过了创造体育奇迹的生理巅峰。他们要求她暂停训练，放弃参赛。既然如此，科马内奇决定从心所欲，不再忌食，开始放开肚皮吃以前限制吃的食物。结果，在短时间内，她的身体长高了几个英寸，体重也增加不少。

但是，科马内奇名气在外，技艺超群，无人能够取代她。不久之后，科马内奇又获准恢复训练，继续参加各种比赛。她虽然长高了，体重也增加，一点不影响她继续参加比赛夺冠。

（图7）婀娜多姿的科马内奇

在国际大赛上气势如虹的科马内奇，皮肤白晢，长相端正秀气，是各国媒体的宠儿。正因如此，有些媒体为了吸引读者，编造了许多有关科马内奇的八卦新闻和故事。最吸人眼球的是有关她与罗马尼亚总统齐奥塞斯库的儿子尼库的艳闻。事情的真伪存疑。消息最早源于一份德国小报。在言论自由的世界，人们可以通过对比分析，鉴别真伪。但是在罗马尼亚，消息传开后，当事人没有渠道为自己辩解。普通老百姓听了谣传，就信以为真。这个故事似乎在告诉人们，科马内奇利用个人取得的职业成就，向权贵人物投靠卖身。科马内奇因此被人在背后指指戳戳，声誉受到严重影响。

科马内奇除了在国内受到负面新闻困扰，在国外也遇到麻烦。1980年莫斯科奥运会上，科马内奇为罗马尼亚赢得4枚奖牌——2金2银。但是，此届奥运会的评分，出现了罕见的严重争执。事情与科马内奇有关，直接发生在她的教练贝拉身上。

科马内奇在国内被流言蜚语缠绕，贝拉教练护犊心切，希望不对她在国际竞技比赛产生负面影响。科马内奇的确也是一如既往那样，发挥良好。但是，贝拉教练对莫斯科奥运会赛场上的裁判员十分恼火。他认为，裁判给科马内奇打分不公正。贝拉教练指出，他多次看到苏联裁判为自己的运动员修改记分。贝拉教练与裁判们发生了争吵，正巧又被电视实况转播出去。

贝拉教练在公开场合的表现，让罗马尼亚政府感到难堪。他们觉得贝拉使国家蒙羞。此事发生后，贝拉教练的日子不好过了。

（图8）专家利用多重影像技术，分析科马内奇完美10分的动作

科马内奇是一个国际现象。她成为在奥运会上其他运动员试图超越的主要目标和竞争对手。苏联一心要让自己国家的运动员赢得比赛。为了分散别国运动员的注意力，苏联人特意在赛场观众席上安排了士兵观众团队。每次只要科马内奇上场，士兵们就会不停地起哄、叫喊：“掉下来！掉下来！”

年纪轻轻的“沙场老将”科马内奇，不为骚挠所动。冷静沉着，凭着扎实过硬的技巧，在不友好的比赛中照样赢得两枚金牌。

1981年，陷入经济困境中的罗马尼亚政府意识到，科马内奇可以为政府赚外汇。他们于是组织了一个名叫“81之旅”的巡回表演团，让科马内奇像摇混乐巨星一样，到美国各地作巡回体操表演，为政府赚取急需的外汇。

科马内奇是一名世界重量级著名体操选手，美国观众忘不了那个在麦廸逊体育馆被康纳热吻的可爱小姑娘。粉丝们纷纷排队购票，争睹神奇的体操女神科马内奇的英姿。

“81之旅”，科马内奇第三次遇见康纳。他俩同乘一辆车。康纳留给科马内奇的印象是“他显得可爱。在车上与每一个人交谈。他十分友善，很有趣。”

“81之旅”让罗马尼亚政府净入二十五万美金（大约相当于现在的八十六万美元）。但是，科马内奇此行获得的酬劳只有一千美金。

（4）

偷渡出境

贝拉教练在莫斯科奥运会上让国家“蒙羞”，不再受信任，麻烦接踵而至。政府里面的人认为，贝拉教练具有匈牙利人血统，不是正统的罗马尼亚人。因此在政治上不可靠。

去美国巡回演出时，政府专门安排了特务跟踪和监视贝拉的一举一动。贝拉教练心知肚明。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于是，他决定寻找机会脱队出走。

1981年3月30日。贝拉教练从下榻的纽约市旅馆的大门走出去，再也没有回来 —— 与他一起出走的人，还有另外两名“81之旅”的成员。他们向美国政府申请政治庇护。

（图9）贝拉教练脱队叛逃美国，在洛杉矶奥运会上成为美国体操队教练

同一天，美国总统里根在华盛顿的一家旅馆外遇刺，成为轰动全球的爆炸性新闻。罗马尼亚教练贝拉叛逃美国的事件，因此没有引起多少人的关注。

但是，这事情对于罗马尼亚人来说，无疑是一件重大政治丑闻。贝拉教练脱队，令科马内奇惊讶。她不愿相信。直到进入贝拉教练住的客房拿她的东西时，她才确信是真的。失去贝拉教练，科马内奇觉得像是被人在自己的膝盖上割了一刀。

科马内奇有机会一起脱队。贝拉教练事前多次向她暗示，询问她的意向。她选择了随团回国。稚气未脱的科马内奇表示，她想家。

可是，科马内奇没想到，回到罗马尼亚后，贝拉事件也改变了她的人生。她对国家的忠诚受到怀疑。她是国家资产。她的行动被监视。政府担心她也会叛逃。她的海外旅行开始受限。

但是，“科马内奇”四个字太响亮，她对罗马尼亚还有使用价值。为了从西方捞取好处，齐奥塞斯库政府允许她作为观察员，参加1984年的洛杉矶国际奥运会。她没有获准参赛。“观察员”科马内奇发现，叛逃美国的贝拉教练，这时成了美国队的教练，率美国体操队参加洛杉矶奥运会。但是，赛事期间，她一直受到严密控制，根本没有机会与自己前教练说上话。齐奥塞斯库政府最害怕的就是科马内奇借机叛逃。

从洛杉矶奥运会回国后，年仅23岁的科马内奇，被迫宣布退休。她小小年纪横空出世、惊倒世人，却在事业巅峰之际，突然从国际体坛消失，多少令世人惋惜，莫名奇妙。被迫退休的科马内奇，成了一名被限制在训练少年体操队员的教练。她同时还被剥夺了到西方国家旅行的自由。科马内奇感觉自己像一个道具，被人使用过之后，不值钱了就被抛弃了。科马内奇最感困惑不解的是，没有任何人向她解释，为什么别人可以出国，她却不行？！

退休后的科马内奇，经济上也陷入了窘境。多年的体操运动职业生涯期间，她一共才收入5,000美元。名义上她享有政府分配的一套高级住房。但是，在冬季，她名下的这幢房子屋内很冷。她根本无法在卧室睡觉。因为付不起取暖费，她与母亲一家人，被迫住在一楼的厨房内。

退了役，政府对她仍不放心。政府除了禁止她出访旅行，还在她的家里安装了电话窃听器，检查、没收她的邮件，安排密探跟踪她。退休后的几年里，她被迫悄悄地拒绝掉英国、墨西哥、加拿大和法国的国际体育赛事的邀请。1988年，汉城国际奥运会主办方韩国政府，邀请科马内奇以“荣誉客人”的身份，出席汉城国际奥运会。齐奥塞斯库政府不同意她接受邀请。科马内奇十分失望。她感到自己像是一只被关在铁笼里的小鸟。

到了退休后的第5个年头，科马内奇开始意识到，她再也不能这样憋屈地活下去。她开始寻找改变命运的机会。在布加勒斯特一次家庭聚会上，科马内奇偶然遇上一个名叫帕纳伊特的美籍罗马尼亚人。此人早年从多瑙河游水出境，成功偷渡西方，在美国申请政治庇护，最后定居在佛罗里达。帕纳伊特口齿伶俐，能说会道。他向科马内奇许诺，只要她愿意，他可以帮助把她弄到美国。

（图10）帮助科马内奇走线的帕纳伊特与科马内奇

5年前，她有过在美国留下的机会，但是她放弃了。5年后，穷途末路的她，变得有点饥不择食地想要离开罗马尼亚。但是，信息闭塞的她，根本不知道如何才能办出去。她以前出国参赛，手续全部由政府一手操办，根本不用她操心。

这位与人见面就熟的帕纳伊特，口吐莲花、信誓旦旦，让科马内奇动了心。尽管认识他不到一个星期，她却选择了相信他，同意把自己的命运压注给一个陌生人。为了保证科马内奇听任他摆布，帕纳伊特吩咐道：“如果有人问，你就说我们已经认识一年多。要不然……你只好自己去申请签证。” 帕纳伊特知道科马内奇不可能通过官方渠道出国。

这一年科马内奇28岁。她没有把自己准备偷渡出国的事情告诉母亲。她只告诉了他的弟弟。按照帕纳伊特设定的计划，科马内奇与另外6人，一起在布加勒斯特市中心，乘坐火车抵达一个距匈牙利边境只有10英里的边境小镇。帕纳伊特凭着出境许可，将汽车开过境，在匈牙利境内等候科马内奇一伙人汇合。他再从那里把他们一起送往奥地利的维也纳。

1989年11月26日，根据事前达成的协议，科马内奇向帕纳伊特交付了5,000美金的偷渡费。为了越境时避免引起不必要的注意，她没有携带任何自己在国际大赛中获得的冠军奖牌。

当天晚上午夜时分，一个名叫塔尔博斯的本地牧羊人，领着他们6人，乘着夜黑风高，潜行6小时，穿过罗、匈边境。塔尔博斯事前不知道6人中包括大名鼎鼎的科马内奇。发现真相之后，除了惊讶，他还感到有点紧张。为了壮胆，他喝了两杯葡萄酒。他打的算盘是，如果被边防警察抓住，他就借口自己喝醉了酒。

科马内奇与6人一起，一路上伸手不见五指，一脚深一脚浅，跌跌撞撞，仿佛在梦游之中。在国际大赛上见过大场面的科马内奇，她的心也忍不住扑通扑通跳得厉害。如果被警察发现，他们将面临严厉惩戒…… 摸黑走了 将近6个小时，他们好不容易进入匈牙利境内。前方不远处，传来狗的吠叫。他们没看见边防警察，但是他们都感觉心惊胆颤。科马内奇只觉得脑子一片空白。

正所谓说曹操曹操到。不出所料，匈牙利边防警察，跟着狂叫不止的狼犬，毫不费劲儿就将科马内奇一伙7人全数逮住。科马内奇低眉垂眼，希望能蒙混过关。但是，匈牙利警察一下子就认出了眼前这位纤纤女子，就是叱咤国际体坛的风云人物科马内奇。匈牙利人与罗马尼亚政府的关系一向龌龊。匈牙利人垂怜声名远扬的科马内奇，警方表示，他们可以留下科马内奇，其除的人将被立即驱逐、遣返罗马尼亚。科马内奇知道后，当场表示抗议。她告诉匈牙利警察：“这样做不公平。所有6人都应得到公平对待！”

科马内奇的态度，使匈牙利当局改变了态度。警察将所有人拘留匈牙利。但是，他们很快全部获释。科马内奇一行6人，接着被安排到了匈牙利南部一个距罗马尼亚边境仅15英里、名叫塞格德的城市。次日清晨，她们分乘两辆挂着奥地利牌照的汽车离去。

此后数小时，这6人的行踪不明，与外界失去联系。有人担心罗马尼亚特工插手了，她们安全有隐患……直到当天下午，科马内奇突然出现在维也纳的美国驻奥地利大使馆，一场虚惊才结束。

根据原来的计划，帕纳伊特带着科马内奇，前往维也纳美国大使馆，向美国政府申请政治庇护。科马内奇的请求，毫无阻碍地迅速获得批准。曾经9次访美的科马内奇，在她28岁这一年，历经千辛万苦，终于成为一名受到美国庇护的政治难民。

美国国务院发言人戴维·丹尼事后表示，科马内奇获准进入美国避难，依据是她确有理由担心受到齐奥塞斯库政府的迫害。

11月28日，帕纳伊特和科奇内奇买了两张飞往美国纽约的飞机票……

（图11）科马内奇与美国国务院的两名安保工作人员

（5）

为了自由地活着

1989年12月1日下午4点45分，科马内奇乘坐泛美航空公司第29号航班，从维也纳飞抵纽约，降落肯尼迪机场。科马内奇两脚踩上美国的土地时，只有身上穿的一套衣服，没有任何行李。走下飞机时，她的手中抱着一束玫瑰花。

像是重要人物到来的场面一样，科马内奇和帕纳伊特，立即被纽约市港务局警察簇拥着护送到机场的一个小房间。美国移民局和美国国务院的官员正在此等候她的到来。稍后，科马内奇再出现时，她的脸上洋溢着笑容，不断向围观、迎候她的人群挥手致意。

科马内奇现在的模样，与蒙特利尔奥运会上那位亮丽光鲜的窈窕淑女，相去甚远。在随后举行的记者招待会上，科马内奇上唇僵硬，双目无神，浮肿的脸颊皮肤泛黄。她身穿靛蓝色牛仔夹克，黑色T恤, 黑色牛仔裤和白色靴子。她的羽状褐色头发，透露着金色，眼睛下方出现黑眼圈，脸上露出长途旅行的疲劳。大批记者的出现，排成一组的长焦镜头相机，令她语怯。科马内奇告诉记者：“我非常高兴来到美国。我想来这里很久了，但是没人帮我。” 科马内奇的英语不太流利，口音很重。她欲言又止，怯怯的目光落在身边陪着她的帕纳伊特，像一个怕说错话的孩子。记者问，她是不是打算重返体坛，有没有计划见她以前的教练贝拉？科马内奇都是简单地回答“No.”

记者们注意到科马内奇身边这个留着胡子的男人，追问两人什么关系。科马内奇吱吱唔唔，语焉不详。于是记者猜测他是科马内奇的情人。帕纳伊特有一个名叫玛丽娅的妻子，是一个生有4个孩子的父亲。科马内奇与一个已婚男子的暧昧关系，给她以前清纯、无辜的形象打了折扣。在记者一再追问下，科马内奇解释说： “没有他的帮忙，非常困难。为了自由的生活，我选择离开罗马尼亚。”

记者会后，在众人簇拥之下，两人离开机场。当晚，科马内奇与帕纳伊特住进了纽约一个不知名的旅馆。他俩从公众视野消失……

科马内奇抵达美国的消息传出去后，美国体操界具有影响力的人，包括已经在美国站稳脚跟的、她的前教训贝拉，还有在麦迪逊广场吻过她的美国体操运动员康纳，都想方设法与她联系。但是，他们发现很难找到科马内奇。

科马内奇到了美国后，外界联系她，首先要经过帕纳伊特。他自诩为科马内奇的代理人。帕纳伊特实际上切断了科马内奇与外界的所有联系。他不把外面的信息转给她。他也不希望她与外人有任何联系。他把她当成手里可以捞一把的筹码。科马内奇语言能力有限，人生地不熟，她离不开帕纳伊特。

最希望见科马内奇的是贝拉教练。他知道科马内奇到了纽约，但是要在一个拥有800万人口的国际大都市找她，如同大海捞针。贝拉教练请求自己的好朋友、定居加拿大蒙特利尔的原罗马尼亚橄榄球队教练史提夫帮忙。贝拉教练凭直觉提醒史提夫：“科马内奇处境不妙。”

科马内奇的确是遇到了麻烦，走投无路的她，听任帕纳伊特摆布。在纽约消声匿迹不久，科马内奇跟随着帕纳伊特，从东海岸横穿美国大陆，到了西海岸边的洛杉矶。帕纳伊特计划利用科马内奇的名气，到好莱坞捞一把。他任命自己为科马内奇的经理。科马内奇也不反对。因为她感激帕纳伊特帮助她来到美国。举目无亲的她，觉得自己欠他一份人情。她不敢得罪他。摸透她的这些心理弱点后，帕纳伊特在遇事不顺畅、心情臭的时候，就威胁科马内奇：“你不听话，我就把你送回罗马尼亚！”

科马内奇其实对帕纳伊特知之甚少。这个油嘴滑舌的男人，在美国混了不少年头，只是一个两手长满老茧的房屋装修工。他在灯红酒绿的好莱坞缺少人脉。初来乍到洛杉矶，他只为科马内奇接上几次出场活动，赚一点出场费。闯入好莱坞的梦想，并无太大进展。

（图12）史提夫与科马内奇

就在这个时候，远在加拿大的史提夫，通过罗马尼亚老乡的关系，联系上帕纳伊特。史提夫表示，希望与科马内奇见一面。史提夫告诉帕纳伊特，他也许能够帮助她在蒙特利尔找到广告赞助商。

在好莱坞一筹莫展的帕纳伊特，嗅到赚钱的机会，同意安排史提夫与科马内奇见面。

见过科马内奇，精明的史提夫意识到贝拉教练的担忧不是空穴来风。帕纳伊特以代理人之名，把科马内奇的大小事情都包揽了。他实际上等于刧持了幼稚无助的科马内奇。

史提夫于是心生一计。他解释说，科马内奇在蒙特利尔给人留下很好的印象。她到了那里，赞助厂家自然会找上门。帕纳伊特觉得有道理，同意带上科马内奇前往加拿大。

蒙特利尔，这是一个让科马内奇闻名天下的城市。过去的辉煌的回忆，经常浮现她的脑海。旧地重游，令她充满憧憬和期待。那个年仅14岁、惹人喜爱的少女，以她的优雅、力量和技巧，迷倒了全球观众。但是，她现在却是一个不名一文、无家可归的难民。

在一起前往加拿大途中，史提夫有了更多机会接触科马内奇。帕纳伊特不在场的时候，科马内奇忍不住向史提夫抱怨：“他不让我联系任何人。我也不能给罗马尼亚家里打电话。我知道事情不对头……但是我一个人哪里也去不了。我总是从一个公寓换到另一个公寓，不停地搬家。到了美国后，他把我像犯人一样监禁起来！”

三人到了蒙特利尔后，心虚的帕纳伊特，本能地感觉到了科马内奇对他的态度有了变化。他对史提夫起了戒心。他知道自己的做法不对，害怕警察介入。在蒙特利尔住了三晚，第四天天还没有亮，帕纳伊特招呼也不打，拎包直奔飞机场溜回了美国。

帕纳伊特不辞而别，还一起卷走了科马内奇过去三个月从访谈、出镜，以及在伦敦一家时尚杂志发表独家照片赚来的15万美金！

尽管如此，科马内奇仍感如释重负。人生经验不足的她，自认轻信了骗子。她与帕纳伊特，本来就是萍水相逢。他突然卷钱跑人，她感到释然。有关两人关系的流言蜚语，她也不愿多做解释。科马内奇在美国短短几个月的遭遇，使她感悟到：“老乡见老乡，背后戳刀不手软！”

帕纳伊特失踪后，史提夫成了科马内奇的经理。他为科马内奇在加拿大的发展寻找机会。科马内奇对未来充满期盼……

俗话说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正当科马内奇和史提夫踌躇满志、准备打拼一番的时候，一个星期一的上午，史提夫在蒙特利尔市西面一个叫圣·佛朗西斯湖潜泳时，不幸发生意外身亡。警方调查结论：纯属意外，疑是溺毙或心脏病发作。

史提夫突然撒手离世，科马内奇一下子失去了依靠。14岁时，她在蒙特利尔一名惊人，震惊世界体坛。今日在同一个城市，已经28岁的她，孓然一身，居无定所、身无分文！

绝望的科马内奇，忍不住拨打一个她一直珍藏着的电话。电话的另一端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喂，这是康纳！”

康纳后来告诉记者：“当时我刚好走进公寓，电话响了。我拿起电话，话筒里传来我从未听到过的如此绝望的声音。”

康纳在电话里告诉科马内奇：“你过来吧，我会照顾你！”

（6）

 

              “金童玉女”重逢

自从科马内奇踏足美国，住在俄克拉荷马州小镇诺曼的康纳，一直关注着她的消息。电视上的科马内奇，显得恐惶、迷茫，再也不是那个身体瘦长、在奥运会上能做出许多高难度动作的稚气小女孩。她已经远离体坛，体重至少增加了20磅，是一个面容粗糙的过气体操运动员。

康纳现在成为一名广受媒体关注的美国体操明星。他不再是初吻科马内奇时的无名小卒。在1984年洛杉矶奥运会上，他获得两枚金牌。站在领奖台上领奖时，康纳激动地忍不住哭泣。他的模样，感动了万千美国观众。康纳后来除了为美国广播公司担任体育分析员，还在家乡诺曼办了一个体操俱乐部，与他的教练佐尔特一起出版一份国际体操杂志。

康纳一直试图联系科马内奇。一天，他从电视上了解到，科马内奇当晚将首次出现在哥伦比亚广播公司洛杉矶的一个专访节目。他立即给电视剧组打电话探询。中午时分，广播公司总裁邀请他在科马内奇当天下午5点（洛杉矶时间）的节目出镜。康纳放下电话后，马上叫了出租车，直奔飞机场，好不容易挤上1点35分泛美航空飞达拉斯、转洛杉矶的飞机。

因为走得匆忙，康纳不得不在飞机上的厕所间换衣服（他自嘲：“只有体操运动员做得到！”）。他的飞机4点40分抵达洛杉矶国际机场时，一架直升飞机已经等着接他直飞摄影棚。5点10分，他乘坐的直升机，降落在哥伦比亚广播公司节目组大楼顶上的停机砰。他进场时，刚好是广告节目时间。工作人员给他送上一束玫瑰花，没忘给他的脸扑粉收拾一下。

（图13）科马内奇与康纳在洛杉矶重逢

见到科马内奇时，康纳一把拥抱住她说：“嗨，欢迎到美国！”

科马内奇事后回忆说：“我见到他真的很高兴。可是，我无法告诉他，我还没有真正的自由。但是，我看到了一线希望。”

为了增加收视率，节目编导特别为康纳和科马内奇安排了一段两人合作的体操表演。观众忍不住为他俩欢呼鼓掌。稍后，贝拉教练突然出现在现场，科马内奇惊讶得大叫起来。殊途同归、分别将近10年的“师、徒” 二人，激情拥抱，现场气氛达到高潮……

节目结束后，康纳与科马内奇如同久别重逢的老朋友一样，继续亲密交谈了45分钟……与科马内奇告别前，康纳给科马内奇留下了自己的电话号码。

可是，洛杉矶告别后，康纳再也没有科马内奇的音讯。康纳回想两人见面时，科马内奇欲言又止的神态，她的眼睛透露的迷茫、惶恐，他明白她有难言之隐。但是，他不知道怎样才能帮上她。两人暂时失联。

史提夫的突然去世，两人的关系出现转机。科马内奇又出现在康纳的生活中。被困在蒙特利尔的科马内奇告诉康纳，她不知道怎么办。康纳不暇思索地邀请她到俄克拉俄马。走头无路的科马内奇，于是接受了康纳的邀请。

到了诺曼，科马内奇先被安排住在康纳的教练佐尔特家。佐尔特教练除了为科马内奇提供住所，还为她提供工作机会。科马内奇将协助他安排俱乐部的体操表演和日常管理。

康纳时年32岁，科马内奇28岁。两人都未婚。两人从此有了早晚相见、廝守的机会。他俩彼此如此不同，却又相似——都是体操界的传奇人物。康纳承认：“我第一次在她身边转悠时，显得很奇怪。” 可不是吗？14年前，科马内奇是共产党极权体制培养出来的特殊运动员的榜样。到了1990年代，她成为这个独裁国家产生的绝望叛逃者。

康纳不知道，科马内奇有过几段罗曼史，众人皆知的是与罗马尼亚足球名星杰尔高和总统齐奥塞尼库的小儿子尼库——但是，科马内奇对此否认。虽然如此，好事媒体的传闻从未消停。1984年，德国的一份杂志称，在科马内奇的订婚聚会上，不速之客、罗马尼亚总统的儿子尼库，大闹现场，引发一场斗殴。由此引发科马内奇被齐奥塞斯库的妻子埃列娜直接出面，下令监视科马内奇，并且禁止她任何国际旅行。据说是为了防止关于尼库的丑闻到处散播。

（图14）罗马尼亚前总统齐奥塞斯库的小儿子尼库

科马内奇曾经对记者坦言她与尼库的关系的真相：提起尼库的名字让她不快。尼库掌控着科马内奇的人生。拒绝他，在罗马尼亚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她经常被要求和他一起出现在公共场所。因为她是罗马尼亚最出名的公民之一。他喜欢让别人知道，他与该国最有名的美女之间有关系。科马内奇強调说，事情实际上不是表面的样子。但是她不能揭穿真相。这样对她很危险。逃到美国后，她又陷入与有妇之夫帕纳伊特的绯闻，也让她有口难言。毕竟帕纳伊特对她有恩……

至于康纳，科马内奇来到诺曼时，他正在准备了结与一位加州女子长达6年的关系。康纳坦诚：“我与她的关系陷入困境，因为我们不同的生活方式。” 由于体操运动员职业的特点，康纳总是不断的在外旅行，很少时间在家。竞技运动不适合稳定的恋爱关系——除非有人能够共享充满变数的竞赛活动。

康纳与科马内奇发现，他俩对多变的生活节奏，志趣相投，都是彼此熟悉的世界。康纳被科马内奇身上的神秘吸引。康纳告诉记者，他再见科马内奇时，发现她的性格并非那么吸引人。科马内奇表情冷漠，对人不亢不卑。康纳理解，这与她成长的生活环境，后来的经历有关。随着时间的推移，在美国时间长了之后，科马内奇冷漠的表情逐渐消失。康纳似乎又见到了以前那个纯真、可爱、聪明绝顶，充满激情的科马内奇。

对于科马内奇在罗马尼亚发生的私人情感事情，康纳从来不追问她。他情愿让科马内奇保留自己的隐私。“她以前的事情，我不作判断。我不需要知道。” 康纳说。他自嘲，自己是一个无名的“中西部乔”。“我是一本打开的书。我与她非常不同——这是我俩互相吸引的地方。很多人告诉我，‘嗨，这事不会成。’ 这类怀疑适得其反。我喜欢异国风情、文化差异。” 尽管康纳的家人，也对康纳与科马内奇的关系持怀疑态度。康纳以包容的心态，与科马内奇交往后，他刚开始时的奇怪感觉消失了。

（图15）有情人终成眷属

小镇诺曼很小，但是他俩都喜欢这里。有一天，康纳向科马内奇提议：“我们合伙办一个体操学校怎么样？”

科马内奇似乎一直等待着这样的机会。她毫不犹豫地表示同意。这是来到美国、经历诸多波折后，科马内奇人生最亮丽的一刻。两人从此携手同行，筹建体操学校。不久之后，两人正式确定恋爱关系。科马内奇很高兴，她不仅开始享受生活，还有了奋斗的方向。

浪漫之花绽放于1991年夏季，爱情不久即瓜熟蒂落。这对昔日的“金童玉女”，终于在1994年10月，在盛产郁金香花的荷兰阿姆斯特丹订婚。14年前的应景之吻，终于结出正果……

 （7）

布加勒斯特大婚

科马内奇订婚的消息传出后，罗马尼亚总理向科马内奇发出邀请：欢迎到家乡举办婚礼。婚礼仪式在总统宫举行。罗马尼亚全国广播电视将现场播放婚礼过程……

一国元首的盛情邀请，令科马内奇动容！5年前，科马内奇绝望走线出国。她万万没想到，潜逃境外三个星期后，一场空前的民主变革运动，度卷罗马尼亚。这个被共产党极权窒息的国家，终于挣脱独裁统治的枷锁：执政近25年的总统齐奥塞斯库夫妇，被愤怒的起义群众处死。罗马尼亚成为一个自由、民主、改革和开放的国家。家乡的父老乡亲，忘不了曾经为国人争光的科马内奇。他们鼓励她回国省亲。但是，科马内奇心里有纠结：祖国会原谅她吗？

科马内奇多虑了。1994年11月，罗马尼亚民主政府向科马内奇发出特别请阑，邀请她访问家乡。这是她逃往美国后第一次返乡。科马内奇与未婚夫康纳的飞机在布加勒斯特降落机场时，自发地聚集、等候在机场的欢迎人群中，包括5年未曾见面的母亲、弟弟一家人。

时任罗马尼亚总理在接见科马内奇时说：“罗马尼亚欢迎你！” 亲切的乡音，母国的宽宏大量，使科马内奇顿时热泪盈眶！

与母亲和弟弟拥抱时，科马内奇深感内疚。5年前，她偷渡出境后，独裁者齐奥塞斯库的妻子埃列娜亲自下令逮捕科马内奇留在国内的亲属。警方封锁了科马内奇的房子，将其母亲、弟弟和弟媳全部逮捕。他们被审讯三周，从早到晚，除了水，不给食物吃。科马内奇怀孕的弟媳经受不住折磨流产了……幸好布加勒斯特爆发了声势浩大的革命群众运动，一夜间推翻了执政25年的齐奥塞斯库政府，科马内奇家人才幸免于难。

科马内奇与未婚夫康纳首次到访，所到之地，受到像皇室夫妇一样的隆重欢迎。他俩的车队所到之地，被热情围堵。重访她出生地的小镇时，附近的居民为了一睹这位罗马尼亚最著名的女公民的芳容，不借步行5 0英里赶到镇上。父老乡亲的祝福，令科马内奇动容而释然：罗马尼亚乡亲并没有因为她逃往美国而认为她背叛了他们。他们说，科马内奇当年背叛的是共产党独裁统治者。她表达了大多数人的心愿。换了他们，也会这么干。但是，科马内奇这么做的影响更大，为他们带来最终的胜利。前来围观的群众，由衷地向记者表示，忘不了科马内奇离开后他们感到的哀伤。现在的罗马尼亚人，把科马内奇视为他们1994年11月23日来之不易的自由的象征……

（图16）科马内奇与康纳在婚礼上深情互吻

1996年4月27日，星期五，科马内奇身穿浅灰色阿玛尼牌两件套装，康纳则身着灰西装、白衬衫，两人在布加勒斯特具有法国古典主义风格的国家军事宫举行婚礼。两千多名观众，聚集在大街上观看巨型电视屏幕的实况转播。军事宫内，二百多名特邀嘉宾，其中包括当时世界最佳网球运动员纳斯塔塞。仪式之后，科马内奇和康纳，在众人欢呼中，深情款款地当众互吻，似乎是给14年前麦廸逊体育馆那个多情的初吻，划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

市政厅主持人向科马内奇颁发“布加勒斯特荣誉市民”证书。科马内奇与康纳来到军事宫阳台上时，等候的数千人发出欢乐的呼喊。笑容灿烂的科马内奇一边向人群挥手致谢，一边大声说：“我永远不会忘记你们与我在一起的今天。”

罗马尼亚新女婿康纳，不忘用苦练多日、几乎完美的罗马尼亚语说：“我与你们同在。”

第二天，星期六，这对新人按照罗马尼亚习俗，又在奢华、历史悠久的凯辛大教堂举行宗教婚礼。6名来自体操队的小女孩，穿着白裙、时尚鞋，跟在科马内奇身后，为她托起7米长的婚纱裙摆。科马内奇的婚礼裙，绣着白玫瑰；康纳身穿一身黑色晨间外套、白衬衫、白色蝴蝶结——据介绍，两人的婚礼服装价值约9万美元（婚纱设计师同是戴安娜王妃婚纱的设计师）。

晚上，罗马尼亚总统伊利埃斯库，在总统官邸科特罗塞尼宫铺着华丽大理石的主厅举行晚宴，款待科马内奇夫妇……

（图17），科马内奇与康纳的三口之家

科马内奇与康纳结婚后，仍然保留原来的姓氏：“科马内奇”—— 这是一个世人忘不了的名字。两人婚后生有一儿子。他们现在的产业价值千万美元以上。除了致力于体操学校教学、培养体操运动新人，两人还活跃在各种体育慈善公益事业。科马内奇在千禧年被评为二十世纪最杰出的运动员之一。

 

——————————

本文参考资料：

（1）“Olympic Gold Medal Gymnasts Nadia Comaneci and Bart Conner Look Back on Their Love Story”  by Tierney McAfee

（2）“Comaneci: I was beaten, blackmailed by man who helped me escape Romania By FRED LIEF

（3）The Unbelievable Story of Nadia Comăneci By Jessie V.

（4）“Comaneci Hailed and Jeered in Florida”by Jeffrey Schmalz

（5）COMANECI TELLS STORY OF ESCAPE, FEAR by CNB

（6）Nadia: Book Details Abuse Of Legendary Gymnast And Her Daring Escape From Romania by Alison Mutler

（7）Comaneci: Rescuer stole money, held me captive by《Tampa Bay Times 》

（8）She Was The First Women To Get A Perfect Score At The Olympics Yet She Remains Forgotten by Giuliano Owen

（9）Fair-Haired Prince Woos Leaping Beauty Bart, Nadia Make Perfect Couple For a Fairy-Tale Wedding by Berry Tramel

（10）Bart Gets The Scoop On Nadia by John Rohde

（11）Comaneci, Conner Marry in Romania by 《The Oklahoman 》

（12）Comaneci, Conner Marry a 2nd Time by 《The Oklahoman 》